人的意志,在一次又一次的磨难中,或愈发坚韧,或彻底沉沦。

苏南书大概属于前者。

谢家的药田在山坳之间,两座山的相接之处,有一大块经开垦的,肥沃的平地,谢家买下了两座山头,将这块广袤的田地,好生打理出来,分别用以种植药物和茶叶。

除却田地以外,谢家还在此处建了一座不小的园子,名叫药园,以供避暑闲居,园子大概三进三出,正中一个二层小楼,苏南书抵达此处时,园子已经被收拾得极干净了。

她站在二层楼上向远眺望,四周群山连绵,山坳间大片大片的桃李盛放,一条山泉似玉带穿过,缠绕腰身,晨起日落时,山头上便雾霭蒙蒙,到真如临仙境。

药园四周种了成片的黄樟树,回廊脚下,挂着一串儿草药香包,从远看去,像是小铃铛一样晃晃荡荡地,空气中都带着药科植物的轻苦味道,故而蚊虫也极少。

【老夫人当真用心了。】霜降拖着行李与苏南书念叨,【这园子雅致,住起来也舒服,倒极适合养身子。】

苏南书摘下一包香囊,凑近鼻端轻闻了闻,【这香囊是新挂上去的。】她忽然想起,谢氏曾与她说过,这药园除了她,仍有一位看顾药田的人与她一同居住,刘宝。

【这香囊,大概是刘公子挂上去的。】

【噢——】霜降恍然,【看不出,那样一个穷凶极恶的打手,还能有这么细的心。】

【霜降!】苏南书皱着眉呵斥了一句,【咱们是寄人篱下,怎好这样论断人家,等柳虎将行李安顿好,趁着日头没落,我们带上些东西,去拜访一下他。】

刘宝居住的院子在药园的第一进,是三间低矮的小楼,原先是堆放药田农具的仓库,他来了以后,将农具悉数堆放到其中一间厢房,剩余两间屋子,一间居住,另一间则搭了个灶台,开火用。

此处距离苏南书不远不近,中间有一人高的院墙遮挡,寻常两个院子各不相干,若有事儿,西侧那道狭窄的垂花门便可互通。

园子背靠大山,他住在门口,倒有些【一夫当关,万夫莫开】的意思在,苏南书在后院,也住得踏实些。

苏南书手上捧着自酿的桂花酒,穿过那扇低矮的垂花门,冲着院子喊了一声,【刘公子在吗?】

竹帘掀开,房中钻出来一个陌生的青年男子,【宝哥去药田了,有什么事?】

她笑着,【我们是借住到这里的,今日搬来,想着送些桂花酒。】

那男子个子很高,身上的腱子肉像铁疙瘩一样,大概是常年在外的缘故,他的皮肤很黑,眉眼很浓,浑身透着一副质朴憨厚的气息,他不善言辞,看了看苏南书手里的酒,便一口回绝了。

【宝哥不喝酒。】

苏南书端着坛子,有些尴尬。

她原以为,刘宝是习武之人,总不会不爱喝酒的,却不想这样凑巧,自己这坛酒人家想来是不需要了,但自己再这么抱回去,未免更尴尬。

【呃,这样啊。】苏南书扯了扯嘴角,一时不知该怎么办了。

【啧!】霜降看不过去,从苏南书怀中将坛子接了过去,上前塞到那男人手上,笑着说,【这酒是自酿的,度数不高,醇香得很,若不饮,用来做些生腌也是极好的。】

那人看了眼霜降,如实说,【我也不会做生腌。】

【够了!呆子!】霜降的耐心彻底耗尽,瞪着眼睛喊他,【我们不过是尽宾客之道,做些礼数,你只管收下就好了!我管你会不会做生腌,当我们是卖货郎吗,还要挑着你用得到的送!】

那男子怀里抱着坛子,被霜降骂的发蒙。

【哈哈哈,阿盛啊,苏姑娘的心意,收下便是,何必这么较真儿。】

门口忽而传来一阵笑,笑声不大,间或阵阵轻咳,苏南书偏头看去,只见刘宝一身粗布衣,卷着裤腿儿,肩上担着锄头,从外头推门进来。

【苏姑娘见谅,我这兄弟没什么坏心,只是性子老实。】刘宝随手将肩上的锄头放在门边上,从井里盛了一勺凉水净手。

苏南书看向刘宝,他皮肤很白,身子也很瘦弱,看上去不像习武之人,倒很像是个病弱书生,她看着他笑意盈盈的样子,心下有些讶异,想不到比武场下,还能见他有如此和善的一面来。

【没有,是我们冒昧了,不知公子不喝酒。】苏南书笑着点头。

【前些年害了病,身子弱,戒了酒。】刘宝脸上依然挂着笑,【远亲不如近邻,往后苏姑娘有什么需要,同我讲一声便是,每逢初一、十五阿盛要下山采购些东西回来,你有什么需要说一声就行。】

苏南书点头致谢,微微喘了口气,今日在外面站的太久了,身子有些疲乏,刘宝看在眼里,笑着说,【苏姑娘在此处,便不必如此拘谨了,若是累了,回房休息便是。】

【谢谢公子了!】霜降笑着行了个礼,【赶明儿我做些生腌来,给公子和阿盛哥尝尝!】说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