入夜,子时。

银白的月光探头探脑地从窗缝中挤进来,一寸又一寸向房内铺陈开来,正对着荀娘的窗子半开着,透进徐徐的凉风。

荀娘白日里睡得多了,如今干躺在床上,翻来覆去也没有睡意。

她瞥了一眼沈临丰,只见他正四仰八叉睡得香甜,荀娘心头不免又添了一丝躁郁,院子里摆着这么个吓人的玩意儿,你倒是放心。

更夫敲了下梆子,子时已过,已经是午夜了,荀娘翻了个身,强迫自己闭上眼睛。

半梦半醒间,眼前似是有黑影闪过,起初以为是沈临丰起夜,可后来,那黑影便立在床头不动了,垂手而立,像是在她头顶看她入睡一般。

她的床靠窗,是入了夏后,沈临丰特意让人搬到窗下的,还花大价钱在窗上罩了一层月影纱,说是夏夜酷暑,荀娘怕热,将床安置在床边,可以晚风送凉,睡得踏实些。

荀娘心里暗骂沈临丰不知又抽什么风,大半夜不睡觉站在院子里修仙不成。

院子里?!

荀娘腾地想起那半截细长干瘪的双腿,今夜院子里,修仙的恐怕不是沈临丰。

难道那东西此时,从院子里爬了起来,正立在自己的床边看着自己睡觉不成!?

睡意一下子消得干净,取而代之的是从头到脚的冷汗,荀娘顾不上其他,条件反射一般从床上跳坐起来,向窗外看去。

月光静谧,凉风吹得月影纱翩跹,像是身段极美的少女在月下独舞一般——窗外什么也没有。

【怎么了荀娘?做噩梦了么?】

沈临丰被吵醒,惺忪着睡眼安抚荀娘。

荀娘稍稍松了口气,责怪自己被那噩梦吓得,多少有些草木皆兵了,她擦了擦额上的汗,轻声说。

【我想起夜,有些害怕,你随我一起去吧。】

【唔,好,都怪我带了那东西进来,扰得你睡也睡不安稳。】

沈临丰丝毫没有脾气,揉着眼睛起身,摘了件外套披在荀娘身上,拉起她的手,映着月光,向屋外走去。

院子一进大小,四面是风雨连廊,廊下皆放着荀娘喜欢的芭蕉叶,间或点缀着一两个桂花,主房右侧是一扇月亮门,门后有一进小花园,院子西南角落便是茅厕。

荀娘自小长在村里,最是不怕黑,往日里半夜解手也从不劳烦沈临丰,只是今日——

荀娘望了望风雨连廊下,静静躺着的那东西,皱着眉对沈临丰说,【后院风大,你在廊下等我吧。】

半晌,荀娘匆匆解了手,裹紧衣服顺着月牙拱门绕到前院。

沈临丰倚在美人靠上,头抵着柱子,睡得安然。

看样子白日里监工真是累着了,荀娘看着沈临丰憨憨的睡颜,忍不住笑了,正要晃醒他,不知怎的,视线被他身后那东西吸引了过去。

荀娘的笑僵在脸上,晚风将那干尸身上的白布吹起,一起一落间,荀娘看见那干尸的手,比脚骨还要细长尖利,与她梦中的龙爪如出一辙。

她深呼一口气,屏息凝神,提裙一步一步向那具干尸靠近。

风停了,白布覆在上面,一动不动。

荀娘死死地盯着那干尸被掩盖的头部,伸出手,慢慢将白布掀开一个角——

干尸手心朝上,胳膊以一种奇异的姿势平放着,手腕上的皮肉已经风干,耷拉着挂在骨头上。

没有龙鳞。

荀娘复又深呼一口气,咬了咬牙,一把掀开白布,将那干尸的腹腔完整地暴露在空气中。

那干尸的腹部干瘪凹陷,她俯身细看,皮肤完整,并无任何创口。

看来是自己多虑了。

【哇——哇——】

不知什么惊起了枝杈上的乌鸦,扑棱着向空中飞去,叫声划破寂静夜空。

荀娘被这声鸟叫吓了一跳,下意识盖住白布,转身欲要离去。

【嘶——!】

手腕突然一阵刺痛,荀娘倒吸一口冷气,原来为了方便搬运,这筏子下头垫了铜制的架子,荀娘凑得太近,一不注意被架子刮破了手。

一道半指长的伤口,刮得极深,不一会儿血就顺着皮肤肌理,汩汩地流了出来。

鲜血顺着手腕滴落在白布上,一滴,两滴,透过白布,渗了下去。

【临丰!临丰!】

荀娘见这血似是止也止不住,一时间慌了神,立马捂着伤口向连廊下跑去。

沈临丰大梦初醒,就看见荀娘捂着手,腕间流下的血滴滴点点落了一路。

【这是怎么弄得!快进屋,我给你看看!】

沈临丰扶着荀娘进了屋,从床头取下药箱,手忙脚乱地取出一卷白纱布,倒上金疮药向伤口敷去。

【还疼不疼了?】他看向荀娘。

荀娘皱着眉,【疼是不疼,口子不大,只是不知道为什么,就是止不住